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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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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已入冬,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早一些。銀白世界的黃昏,有高樓華燈初上,成為銀白昏暗裏的一串橘光。

白霧踩著薄雪在街上一家賭坊門口找到了江月與江南松。當她看到江月的時候,她的心一下子覺得有點沈,沈的有點疼。

白霧想都沒想,彈指便凝滯時空。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,賭坊裏的喧囂,街上的熱鬧,面攤上飄起的蒸汽,天空零星的雪花,還有那些快要落在江月身上的拳頭。

她推開幾個圍觀的人走過去,把江月從地上抱起來,他身上青紫頗多,都是被毆打的結果。而江南松手裏握著錢袋就站在他旁邊,以一種心疼又無奈的表情冷眼旁觀。

白霧的指尖落在江月額頭上,他從凝滯時空中脫離,他的身體本能的一抖想要蜷縮起來保護自己。睜眼卻看到了夢裏出現過多次的人,自己就在她懷裏。

白霧拿手擦掉江月臉上的臟東西,拉起他的手吹了吹。

“疼嗎?”

仿佛熬了許久終於等來黎明,江月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,呆呆的看著白霧,他大大的眼睛裏都是白霧微笑的臉。

“姐姐,你……回來了。”

白霧看著他,很認真的又問了一遍。

“疼嗎?”

江月緩緩低下頭,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睛。他慣於隱忍,沒有人問過他疼不疼,他也沒說過那個字。他動了動口舌,嘗試了好幾下,才又輕又慢又小聲的說了一個字。

“疼。”

挨打怎麽可能感覺不疼呢?說不疼更多的是在騙自己,那麽大的拳頭,密如雨點的拳打腳踢,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皮了。怎麽可能不疼?

白霧摸摸江月的腦袋,把他抱起來,他比之前更瘦更輕了。

“知道疼就好。”

江月這才發現,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。他驚訝,但他不問。

“我可以下來自己走。”

白霧不肯松手,就這麽打橫抱著他。

“他們為什麽打你。”

江月不願多說,只道:“沒什麽,我們走吧。”

“不行。”

白霧看看江南松手裏的錢袋,材質不錯。而江南松自己衣著單薄,穿的是最便宜的面料。這裏是賭坊,圍著江月打他的人,都衣著光鮮不缺錢。還有賭坊的人掀著門簾斜著眉眼看這邊的笑話,指指點點。

“江南松拉你過來讓這些人給錢,隨便打你出氣,是嗎?”

江月張了張嘴,沒說話。

白霧眸光沈亮,抱著江月走到人群外,把江南松一腳踢到了方才江月的位置。她彈指撤了時空凝滯,方才那幾個打人的男子收不住勢頭,拳頭就落在江南松身上,立時便響起一陣痛呼聲。

這些人發現打錯了人,停下手,江南松勾著腰坐在地上。

“你們打我幹什麽!”

出錢解氣的幾個人本來還有些詫異地上為何突然換了人,聽他語氣不善,要出口的話就變了。

“爺給了錢買得就是舒服,打誰都一樣!怎麽,你還想賴?”

幾個人亦步亦趨的擼袖往江南松身邊靠,江南松立時就消了氣焰,不敢高聲。

“不敢不敢,幾位爺舒服便好。”

為首的人眼睛一瞪,擡腿便是一腳。

“爺還沒解氣呢,給我打!”

幾個人對著江南松又是一頓拳打腳踢,江南松被摁在地上連連痛呼。富家子弟,胳膊腿養的粗壯,又在賭坊輸了錢一肚子邪火。一番毆打下來江南松已經起不來身,動彈不得,抱頭夾腿弓著身子躺在地上。

幾個人滿意了,又扔下一個錢袋。

“拿去買藥吧。”

“可別死了明天沒得玩了。”

沈甸甸的銀子落到地上,江南松立刻就伸手摟住了。那人呸了一口唾沫,嘴裏罵罵咧咧。

“什麽東西,賺的就是這個錢,還敢跟爺頂嘴。”

江南松不敢言語,幾個人出了氣算是走了。

人群散去後,江南松起身拍拍錢袋上的灰,把銀子放進衣服裏。這才看見白霧抱著江月站在三步開外的地方。

江南松應該是心裏生氣,謔的一下起身,指著江月。

“你小子……”怎麽敢偷跑。

看到白霧,話說到一半又忍了回去。想起在卻雲派之時,這位姑娘財大氣粗動輒就是珍珠,他又賠上了笑臉。

“這不是白姑娘嗎,好久不見。”

白霧先前只覺得這人或許懦弱膽小怕事,卻沒想到他敢這樣利欲熏心,欺負江月。

“江道長。”白霧已經很客氣的稱呼他了。“這一頓拳腳你也體會過了,感覺如何?”

當然不好受,他面色尷尬拍拍身上的泥灰,一動作就疼得齜牙咧嘴。

“這些人下手沒個輕重,呵呵。”

江南松還笑的出來,嘴上說的輕巧。他尚且被打的不敢動彈,江月呢?他是仗著江月有百足在身不會死,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,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為他挨打換錢,供他在賭桌上消遣。

何其無恥。

“我不問你是如何入得這三毒之地,欠債多少。”白霧看著江南松,鄭重的道:“若你還流連此地,日後你逢賭必輸,一貧如洗,就如同袖中帶洞,黴運連連。”

愛賭之人如何聽得這些,江南松氣的跳腳。

“你咒我!”

白霧笑了。

“你還經不起我的咒。”

她說:“今日往後,江月與我同去,此後天高水長,你與他再無幹系。”

這話一聽,哪裏還了得。沒從這姑娘手裏弄些珍珠就算了,還要把他的搖錢樹帶走,這以後的日子怎麽過?

江南松當然不願意。想著打也打不過,於是他一把拉住江月的手,大聲嚷嚷。

“搶孩子啦,當街搶孩子啦!快來人啊!”

如此潑皮無賴一樣的招數。

白霧抱著江月不做逗留,轉身便走了。江月的手一滑,江南松也不知怎的就沒抓住他的搖錢樹。他看著自己的手一楞,他明明抓的死緊的,再擡頭時兩人已經不見了。

有圍觀的人望過來,只看到江南松一個人坐在地上。又見他身後賭坊的招牌,嘴裏嘲笑著又瘋了一個,就散了。

白霧抱著江月轉過街角將他放下來,忍不住扶著墻咳了兩下。看到手心裏的血,白霧也很差詫異。

但這口血嚇到了江月,他沒有手帕,就撕了一塊衣裳想給白霧擦擦嘴。低頭一看撕下來衣裳太臟,全身都沒一塊幹凈的,他又把碎布藏到背後,小心翼翼的問:“姐姐,你怎麽了?是不是上次受了傷還沒好?”

白霧把血跡消了,擦幹凈嘴角,摸著江月的頭笑了笑。

“是啊,太難受了,吃個人參補一補吧。”

江月趕緊就摸自己的背包,掏出一個用稻草破布包著的東西。他抖掉好多層,才露出了裏面那支白霧送給他的小人參。他拿著人參在最幹凈的一塊衣服上擦了擦,說:“姐姐,你吃。”

白霧以為江月把小人參丟了,見江南松嗜賭,又以為小人參被江南松搶去當了。現在看到小人參被江月貼身藏的好好的,她就忍不住問。

“小人參在的,為什麽這麽多天不跟我說話呢?”

江月把小人參放進白霧手裏,推著她的手往嘴裏送。

“你快吃。”

白霧把小人參塞回江月手裏,看著他的眼睛說。

“你先回答我的問題。”她說:“江南松要拉你去挨打換錢,你為什麽不跑呢?你可以用小人參跟我講,我會知道的,我一定會早點回來的。”

江月抿著唇,沒說話。

他的沈默讓白霧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。

這裏太冷不是說話的地方,白霧拉著江月準備去找一家客棧先吃飽穿暖住下。

江月卻不走,他擡頭看著白霧,眼裏好像有波紋,像是被風吹開的水面。

“我怕你不回來,也怕你因為可憐我才回來。所以我不敢找你,我在等。”他說:“姐姐,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。”

他把手從白霧手裏抽出來,把小人參又塞進白霧手裏,轉身想向巷子深處走。

一定是這段時間江南松對江月說了什麽。

白霧一把將他撈回來,抱起來就往附近的客棧走。

這個孩子,說他自卑,他就自卑到骨子裏。但他又驕傲,不願接受誰的施舍。他很期待被關愛與被需要,也覺得沒有這些也可以。

白霧不知道怎麽去安慰他,只好先把他拉到客棧,再慢慢談這些事,反正今天不能讓他走。

就近找了一家客棧,在小二看人販子的眼神裏吩咐準備熱水。白霧要了房間,抱著江月上二樓。把他放在床上,拉過被子從背後給他披上。白霧抓住兩個被角在江月身前交叉,給他把後面都捂嚴實了,她才在江月面前蹲了下來。

“小江月,我很抱歉,剛才的話說的不對。我沒有責怪你,我只是覺得沒有被信任,我有一點傷心。”

江月看著白霧眨了眨眼。

白霧接著道:“我走之前是不是告訴你,我會找到塵弦的解法,你以後的路還長。”

江月點點頭。

白霧道:“那就對啦,你說我如果不回來,怎麽給你解塵弦?在這件事情裏,我沒有表達清楚我會回來的意思,我不對。但是我給了你小人參,告訴你什麽時候都可以找我說話,說什麽都可以。你不找我,你偷偷的在心裏揣測我,你不對。是不是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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